一种秋天生长的橙色果实

君去徒淹留,重泉旷音息。

[夜初]焚心(原作背景,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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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沈夜早已醒了。

可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他虽然张开了双眼,却罕见得一动也不想动,就像是还对那一场无梦的安眠稍有一些留恋。

尽管神血灼烧之痛不曾稍离,可沈夜也难以否认,心中那长久挥散不去的重压虽然还是存在,可是似乎再也不似从前那么迫人了。也许他终于可以尝试着相信,行走在这漫漫长夜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莫名安下心来的,似乎不止是他一人。沈夜无意间微微收紧轻轻与初七交握的左手,若不是这样,初七又怎么会还未清醒,自己又如何得以看到一向警觉的秘密杀手沉睡的样子。

沈夜静静地维持着缓慢的呼吸,就像是着迷一般地注视着眼前这稀罕的景象。

他想,即便是睡着了,也似乎还是那么不一样。

尽管往日覆盖于初七身上的凌厉气息减弱了不少,可当年的那个人却从不会像这样,除了双眼紧闭,几乎找不到一丝放松或舒适的痕迹,简直就像是闭目假寐一般。

那人总会睡得四仰八叉,时常从床这头滚到床那头,早上醒来连枕头都不知去了哪里。

 

***

“……诶?”谢衣用手挡着突如其来的光线,挣扎着睁开眼睛。

待他发现原来是沈夜拉开了窗帘之后,马上有些心虚地笑起来,“师、师尊,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眼看着沈夜越走越近,谢衣连忙坐起来摆手,“不不不,师尊什么时候来看弟子,弟子都是欢迎的。”

“那好,”沈夜在谢衣睡得乱翘的头发和下巴上隐约的口水印看了一会,总算维持住了声音的严肃,“为师问你,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谢衣很庆幸沈夜总算不再靠近了,还未睡醒的大脑一时转不过弯来。

“已经快要巳时了。”沈夜好心提醒。

 

谢衣这才忽然想起今日的祭司会议。当然,都这个时辰了,想必肯定是已经结束了。

“啊……那个会,我忘——呃,我睡、睡过了!弟子下次会记得,不会再犯啦!”他偷看着沈夜阴沉的脸色,心里不住打鼓,面上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沈夜没理会谢衣的辩解,直接问道,“你昨天又研究偃甲到几时?”

“呃,”谢衣就像是噎住了,过了一小会才把被子提到下巴闷闷地说,“差、差不多卯时。”

沈夜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几次开口想说什么又都吞了回去。

 

了解沈夜已深的谢衣这时明白过来沈夜大概并没怎么生气,于是胆子更加大起来,“反正讨论的是典籍修复,我又帮不上忙~瞳不也是经常缺席——”

“很好,既然你说起了瞳……”谢衣这有恃无恐的样子让沈夜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说你们两个,不是躲在房间里摆弄偃甲就是躲在房间里试验蛊虫。整天表示要替本座分忧的是你们,现在只不过是出席个会议倒要本座来请你们了?”

谢衣被沈夜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话搞得目瞪口呆,心中大喊冤枉。他这可是第一次缺席会议啊,而且神农神上在上,他可绝对是一时疏忽。哪像瞳,那绝对是前科累累的惯犯啊。

可师尊又一向拿瞳毫无办法,他这根本……根本就是被瞳连累了!他心中一面将瞳痛骂一万次,一面对自己为何自掘坟墓地提起了瞳而后悔不已。

他只得露出一个无辜至极的笑容,胡搅蛮缠道,“那会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嘛,有师尊就绰绰有余了!”

“你啊,也不用来给本座灌迷汤。”沈夜摇摇头,坐在了谢衣床边,为他理了理睡乱的长发,“……你恐怕还没发现吧?你眼睛下面都是青的。”

沈夜这话题转得太快,谢衣眨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疑惑道,“啊?有吗?”

“本座知道你每天都为了能够早些将偃甲炉造好,每晚都十分辛苦……”

“也、也没有啊……”

沈夜看着谢衣明显瘦削不少的脸颊,沉默了一会还是续道,“那些会议,你去不去也确是无甚紧要。只是将来若是要由你来接任大祭司,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做。”

谢衣才想开口再次声明自己无意大祭司之位,就又一次听到沈夜的声音响起。

“我很幸运,能够有你……作为我的弟子。”

那声音又低沉又温和,似乎还带着一些笑意。

刚刚本已冲到嘴边的话又被咽回肚子里,自动地换成了一句和之前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谢衣收起了那有些不正经的笑容,认真地凝望着在这世界上,他最为敬爱之人。

“我也感到很幸运,师尊。”

 

***

久远的回忆让沈夜五味杂陈。

当时那欣慰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地印在心底深处。那本是他心底最柔软、最美好的地方,可如今那里却早已布满无情的鲜血与刻骨的伤痕。

沈夜无意识地轻轻摩挲初七指腹,覆盖其上的厚茧十分粗糙,可他似乎喜欢上了那种感觉,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用拇指擦过去。

他所能留给初七的,也只有这个满是疮痍的地方了。这个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堪入目的地方。

 

沈夜看着那熟悉之中又带着几分陌生的睡脸,并无意外的发现在初七浓密的睫毛之下果然没有任何类似于缺乏睡眠的青影。

是因为偃甲和蛊虫的关系吗?就算再怎样劳累,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显露在身体之上。所以他就自然而然地时常忽略了眼前之人沉默的付出。

他并非毫无觉察……只是不想觉察,不敢觉察。

重蹈覆辙的后果太过可怕,让他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虽然这样的念头不住盘旋在沈夜心头,但他却仍然像是受到什么力量驱使一样执起了初七的手,极尽温柔地印上了百感交集的一吻。

那冰冷的肌肤贴着嘴唇的凉意让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血也许还并未全部冷却。对于眼前之人,他仍然抱有着难以摒弃的期望。

 

饶是沈夜动作很轻,却还是终于惊动了沉睡的初七。

初七发现自己醒在沈夜之后,虽然十分意外,可也没有立即请罪。右手指节上轻软的触感教他莫名心悸,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

于是沈夜抬起了头,正对上初七瞬间清醒的眼睛。

多么不可思议,这几十年来,这竟然是沈夜第一次注视着初七醒来。

那一眼就像是越过许多岁月,越过许多坎坷,才终于找到归还之所。

沈夜听到了自己叹息一般的声音,“初七,你醒了。”

 

初七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一时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停了一会,似乎在确认眼前所见并非幻觉。这才腾出没有被沈夜握住的左手,慢慢覆上沈夜微弯的眉眼。

“主人,您笑了。”

 

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那声音几乎消去了所有锋锐和冰寒之感,反而像是初融的雪水。

沈夜一瞬不眨地看着初七,忽然想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初七,似乎就在不久之前……也是像现在这样,眉目都柔软了几分,连唇角都似有笑意。

待到沈夜终于想起,他才明白他当时并没有看懂那其中的意义。

他有些感慨,又似乎有些心酸。

他想,他怎么会认为初七只是机械的兵器?

他明明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这样的……

像是满足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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