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秋天生长的橙色果实

首章传送门：之一~之三

之八 

沈夜将终于缝好的铺展开来仔细检查，过了足有一炷香，也没找到半点纰漏之处，这才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一个月来，由于他不肯懈怠修行，便只好利用睡眠的时间来准备这份礼物。对缝纫不怎么熟悉的他没少缝错位置，也没少扎伤手指，上眼皮和下眼皮执着地想和彼此黏在一起，不过好在总算足够赶上大祭司的生辰。 

尽管一个月来都没能好好睡觉，沈夜却完全顾不上困倦，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描绘大祭司收到礼物之时的场景。 
不知道大祭司会不会觉得意外呢？……一定会意外的，谁会想到送给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中衣呢？沈夜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心中想道，就连他自己，到现在都还有点难以置信。 

沈夜把临时起意缝制的与祭司袍服颜色相称的烫金发绳摆在中衣上面，心满意足地想象着大祭司收到之时开心的样子。 
大祭司即使高兴，也不怎么会表现出来，最多有时候能看出嘴唇有一点点弯罢了。不过他知道，那已经是大祭司很开心、很开心的样子了。如果大祭司不仅能露出笑容，还肯对他多说些话，那可就更好了。 
沈夜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已经伏倒在桌面之上渐渐沉睡。在红烛的火光之中，他唇角挂着的笑意明白地昭示着他的期待之情。 

*** 
即便临近生辰，也不可能完全避免恼人之事。 
“你若是对本座的决定有所不满，尽管去找城主，”初七面对着专程前来找茬的雩风，直截了当地说，“本座倒要看看城主会站在谁那边。” 
“——你！简直是不将本座放在眼里！”雩风不加掩饰的愤恨表情令他本来还算英俊的面容变得狰狞。 
“哦？”初七几乎是用哼的笑了一声，“看来你的理解力并非无可救药。” 
“你可不要忘了，本座可是沧溟城主的亲堂弟！”雩风将掉下来的额发拢到脑后，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气势。 
初七无所谓地点点头，“本座记得很清楚，不然岂会在这里同你闲话？” 
雩风被初七轻飘飘地呛回来，登时火冒三丈，“你这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贱民，连脸都不敢露，不过是仗着沧溟城主撑腰！你可不要得意忘形！” 

“雩风，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初七才要说话，就看到沈夜地大踏步跑进殿来，那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点也不输给雩风。也难怪，这时候也正好是往日里教授沈夜法术的时辰了。 
“沈夜？！又是你啊~”雩风一看到沈夜反而笑了起来，“先是讨好沧溟城主，现在又迷惑得大祭司初七对你另眼相看~堂堂前任大祭司之子，可真是会做人得很~” 
“雩风！你再敢对大祭司吐出半句不敬之言，就别怪我对不起沧溟了！” 

见沈夜几乎就要去拔腰间的长剑，初七对他轻微地摇摇头，按住了他已经握住剑柄的右手。 
“巨门大人不必如此不忿，”初七说，“你如此与众不同，本座早已对你另眼相看。” 
“你以为我听不出你的讽刺吗？”雩风从没在与初七的口舌之争中讨得什么便宜，羞恼得面色发红，极为不敬地指着初七咬牙道，“你等着！” 
说完转身便走，宽阔的袍袖掠起一阵风来，显是要去寻沧溟城主为他做主。 

沈夜看雩风灰溜溜地离开，还有些余怒未消，“哼，若不是念着沧溟，我早已将这雩风大卸八块了。” 
初七摇摇头，“城主也十分无奈，我本不该激怒他，让他去打扰城主。” 
谁教雩风偏要在他面前对沈夜出言不逊。 

沈夜抬头去看初七。 
因为初七和他独处之时从来都是现在这般温和的样子，他有时候会忘了初七也有方才那样说话毫不客气的一面。明明他第一次见到初七的时候，初七虽然保有了基本的礼仪，可是对父亲说话之时也是那种全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样子。 

雩风的话又在他脑中响起。 
……是啊，也许大祭司真的对他们兄妹另眼相看。不禁救他们于水火，教他们很多东西，有时还替他们操心生活中的琐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竟然开口问道，“大祭司，您……您想过收弟子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深藏了许多年，他也以为自己只会一直将它埋藏在内心深处，从没想过这句话会在这毫无准备的时刻冲口而出。 

初七看起来吓了一跳，微微低头看他。 
过了一会，他说，“没有，我没想过。” 

早该料到的回答。 
沈夜抿着嘴唇，不知道自己为何竟还是如此失落。他到底为了什么才问出那种蠢问题呢？说到底，他现在每天来神殿接受大祭司的教导，以外人的眼光来看，也许早已经算得上是师徒的关系了。自己对现在的状况还有什么不满意吗……为什么偏偏要大祭司亲口认可呢。 
尽管他从没问出口，但大祭司似乎早已看透他的想法，许多次旁敲侧击地与他说过。 
他早明白……早明白…… 

“阿夜，抱歉。”初七拉过了沈夜的手，惊讶地觉察到少年的手掌已成长得如此宽阔，“这是我的问题。” 
沈夜说不出话来，只好握紧初七冰凉的手指，一直摇头。 
为什么要对他说抱歉……大祭司这样道歉，只能让他更加后悔自己冲动之下提出这个问题。 

“我无法跨过这个界限，”沈夜听到初七的声音说，“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不过，我会留在这里的。” 

沈夜睁大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最隐秘的期望都被眼前之人知晓得一清二楚。 
“我们会一起迎来流月城崭新的明天。”初七说。 
“真的吗？”沈夜终于出了声。 
“……嗯。” 

大祭司所说之言，便一定会做到。 
掌中的沁凉之意好像顺着手臂蔓延到了心脏的血脉，似乎有一些安心。 
沈夜想，这样就已经很好。